就在富士康發(fā)生“六連跳”時,《南方周末》的實習生以打工者身份潛伏進富士康28天,并于“八連跳”之際適時推出一則題為“富士康‘八連跳’自殺之謎”的報道。這則報道試圖向人們呈現富士康員工“碎片一樣活著”的孤立與單調、像“嗜血的插針機”一樣的工作環(huán)境,以及那些年輕人共同的“不知所措的青春”。并援引心理學家的說法稱,富士康員工自殺多數由心理疾病造成;援引社會學者的說法稱,新生代打工者實際收入遠不如父輩,又缺乏回到農村的退路,他們的焦慮無助是自殺增加的深層原因。
但這就是我們所要了解的“自殺之謎”嗎?因為對于眾多將質疑的目光投向富士康的人們而言,他們更想知道的是,在那么多年輕的生命縱身一躍的時候,富士康到底做了什么,或都沒做什么。
在外界普遍關注的兩個問題上,報道分明在做出澄清與辯護。首先對于富士康員工的自殺率,心理學家稱,“2008年,中國自殺率大約是每10萬人中有12名自殺者,而富士康的自殺率是每10萬人大約有2名自殺者?!睂Υ?,已有網友敏銳地指出,這種說法是只看單個統計量,不顧數據的變化和分布情況,不顧其他方面的指標。所以至少還必須考慮自殺率變化的速度(短時間內連發(fā))和來源(都來自富士康)。這到底是專家的弱智還是媒體的輕信?
其次則是對于富士康“血汗工廠”的問題。報道這樣寫道,“南方周末記者調查發(fā)現,就工作強度、加班時間、薪酬福利而言,富士康遠稱不上‘血汗工廠’?!弊鳛榻忉屵@個結論的證據,記者寫道,它提供食宿,規(guī)模達到一個中等城鎮(zhèn),流水作業(yè),井井有條。與同類相較之下,這里的設備齊全而優(yōu)越,待遇標準而規(guī)范。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蜂擁而至,只為找一個自己的位置,找一個也許他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
我不清楚在這位記者眼中,“血汗工廠”應是什么樣子。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略了報道中呈現出的那些員工總是要求加班,員工之間“一個個都是熟悉的陌生人”以及“人幾乎被機器劫持”、“真希望有人可以踹他一腳來交換5分鐘的休息時間”、“每天去加班,去買彩票,卻難以找到屬于自己的‘8’”的情形?這難道可以成為否決富士康作為“血汗工廠”的條件?我注意到報道無數次地援引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的一些關于自殺的論述,但為什么卻也放過了涂爾干的另外一個判斷,那就是“高自殺率伴隨著過度的個人自由和過度的控制”。
報道拿無數的打工者涌入,以及工廠的“井井有條”來作為證詞,倒讓我想起秦暉先生《“血汗工廠”辨析》一文來。他說,有一種對“血汗工廠”的辯護是,“你說是血汗工廠,很多人想進還進不來呢!”但僅僅這么說,在國際上沒有說服力。因為“血汗工廠”這個概念本來就是在19世紀后期出現在西方自由雇傭制度的范圍內的。進而指出,“血汗工廠”這個概念在西方也恰恰是與 “科學的企業(yè)管理”經常并存。當時著名的科學管理成就,如福特制、泰羅制和流水線作業(yè),以及高激勵性的計件工資制度,都是人們最常提到的“血汗工廠”事例。這一切跟富士康的情形到底有什么明顯的不同?
在秦暉的考證中,有無自治工會才是判斷“血汗工廠”的硬指標。而作為一種事實,是在“六連跳”之后,富士康相關負責人也不得不承認,工會的救助系統推廣的力度還不夠。此次報道中富士康行政總經理李金明也表示,“不管是正式組織,比如工會,還是非正式組織,比如老鄉(xiāng)會、同學會,普通員工都找不到,所以壓力大,卻無法舒緩?!边@已是一個龐大而無法舒展的機器,一大群壓抑而不得自由的靈魂。
或許,我們仍無法揭開富士康“八連跳”之后真正的謎底,并為此開出一道可以藥到病除的良方,但我們至少可以做到,不去有意或無意地做一些有悖于常識與良知的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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