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舉報出租車行業(yè)“茶水費”的司機老王(化名)接到“下崗”通知的消息,仍然讓我覺得如鯁在喉。
我承認,這是當下這個時代作為舉報者的宿命,然而某些人的無所顧忌和肆無忌憚,仍然讓我感到憤怒和齒冷。
是的,這樣的表述,確實容易授人以把柄。因為,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龍的公司通知老王“下崗”是在打擊報復(fù)。恰恰相反,他們會理直氣壯認為,他們只不過是在履行合同的約定。而對相關(guān)方面而言,查處老王,只是他們的職責,他們是在執(zhí)法,在維護廣州出租車行業(yè)正常的秩序。
一個聲稱要挑戰(zhàn)出租車行業(yè)根深蒂固潛規(guī)則的舉報者老王,變成了秩序的破壞者,這是怎樣的神奇、怎樣的幽默、怎樣的荒誕?
舉報者老王確實是違規(guī)了,因為他聘用了“非編司機”。然而,這并非是老王的“原罪”———至少在老王看來,他的大部分同行都跟他一樣聘用了“非編司機”,而他的大部分同行都沒有受到同樣的處罰。也許有人辯解,這不過是老王法不責眾的僥幸,但是與老王一樣的同行的出租車司機,并不這樣認為。記者在棠下隨機采訪幾位出租車司機,他們都表示同情老王的遭遇但又無可奈何。
所有的邏輯只指向一個問題,即構(gòu)成老王“原罪”的根源:他試圖去挑戰(zhàn)這個行業(yè)的潛規(guī)則,他是不服管教的“異議者”,是妨礙某些利益集團壟斷利益的“異端”,因此,他需要被清除出局。
盡管沒有人會站出來叫囂,看吧,這就是舉報者的結(jié)果,這就是“異端”的宿命。但是,現(xiàn)實就是如此,經(jīng)濟上的壓力、對安全的恐懼,這對于一個從遙遠鄉(xiāng)村來廣州尋夢的家庭而言,都將是無法承受之重。沉重的代價,從此將成為舉報者老王及其家人心靈深處揮之不去的陰霾、永恒的噩夢。老王將在妻兒的哀傷和抱怨眼神中,以及那些與眾不同的異樣眼光中,慢慢咀嚼這其中的苦澀,慢慢的心灰意冷,慢慢的絕望。
有人恐怕會躲在背后冷笑。殺雞儆猴再次發(fā)揮它那極致的效果。那曾與老王一起簽名提供“茶水費”舉報線索的27位司機,會不會因此退卻?那些曾想效仿老王的后來者,會不會在老王的遭遇面前,望而生畏?
這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
這樣的局面,勾起了公眾某些不堪的回憶。對某些壟斷利益集團而言,他們可以通過某些交易,讓權(quán)力服從自己的意愿,甚至從一開始,這就是某些權(quán)力與壟斷利益集團的合謀。他們在維護秩序的合法名義下,讓權(quán)力按照他們的意愿開動,并向他們指定的方向邁進,首先將那些他們認為的“反叛者”在道德上污名化,然后給他們掛上“秩序破壞者”的標簽。于是,上訪者往往是“精神病”,舉報者則總是 “別有用心”。在這張由壟斷利益集團和權(quán)力編織的網(wǎng)中,盡管它表面上看起來漏洞百出,但是足夠困住你和我,當然也包括老王。
我大概能理解老王此刻內(nèi)心的屈服,盡管在他的內(nèi)心,他也只能是模模糊糊知道,是什么、是誰造成了他今日之困境。而對他來說,也許更無奈的是,他根本無法確定這個指令是由誰發(fā)出的,甚至根本可能就沒有誰發(fā)出這個指令。因為所有的表面現(xiàn)象都明確無誤指向一個事實:造成今天之局面,完全是老王咎由自取。
這才是舉報者老王最深刻的悲哀?!安杷M”丑聞?wù)嫦嗫雌饋硪廊贿b遙無期,老王內(nèi)心曾經(jīng)殘存的正義的信任,對法治的理想,都將在自身的困境面前逐漸消失殆盡。也許,對一個宣稱要建立法治的城市、如果這個城市還認為自己有良知,在此刻,是否應(yīng)該捫心自問,我們能否給舉報者老王,一個能夠讓他完全服膺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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