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不僅在中國思想發(fā)展史上是一個承上啟下的人物,而且在人的主體意識的發(fā)展鏈條中也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他上承孔子思想之統(tǒng)緒,下啟宋明理學(xué)之端倪,直接從人之內(nèi)在心性出發(fā),發(fā)掘他所理解的道德主體的價值和實現(xiàn)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張揚著自己的主體意識。
“仁”學(xué)是孔子思想體系的核心,孟子繼承了這一民本思想,并發(fā)展為仁政學(xué)說,而“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其仁政學(xué)說的核心。在孟子的“民貴君輕”思想里,民比國家重要,更比君王重要,而君王則是三者中分量最輕的。孟子在他的仁政學(xué)說中再三強調(diào):王道政治就是“貴民”政治,一切輕民、賤民、害民的行為,都屬不義。所以,當齊宣王認為湯放桀、武王伐紂都是臣弒君的不德行為時,孟子反駁道:“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wù)D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保ā睹献印ち夯萃跸隆罚┟献舆€說:“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孟子·離婁上》)可以看出在孟子的“民本”思想中,民之高貴,并不僅僅在于他們是統(tǒng)治者的群眾基礎(chǔ)或社會依托,還在于“以民為本”,乃是因為民有所本。民之尊貴、民之尊嚴、民之不可侵辱,乃是天理。如果君王違背了民意,那就違背了天意。更重要的是,這個天意,又是通過“民視”、“民聽”來顯現(xiàn)的。正如《尚書·泰誓》所言:“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正是依據(jù)這樣的資格和能力,天意與民意、天心與民心渾然一體,“人皆可為堯舜”了。
當古希臘哲學(xué)家柏拉圖反復(fù)論證:社會上不同地位的人,是神用不同的金屬造成的時候(統(tǒng)治者是用金造的,輔助統(tǒng)治者的人是用銀造的,農(nóng)人和手工業(yè)者是用銅和鐵造的),孟子卻一再強調(diào)“人皆可以為堯舜”,我與圣人同類,人人都有成為圣人的潛能?!胺餐愓撸e相似也,何獨至于人而疑之?圣人,與我同類者”(《孟子·告子上》)?!镑梓胫谧攉F,鳳凰之于飛鳥,太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類也。圣人之于民,亦類也”。(《孟子·公孫丑上》)“舜,人也;我,亦人也”?!皥蛩磁c人同耳”(《孟子·離婁下》)。不唯民與圣人同類,民與君主也同類。可以看出:孟子同孔子一樣推崇堯舜。但孟子較孔子具有更強的獨立人格意識。在孔子那里,圣人主要表現(xiàn)為一種范導(dǎo)目標,它很難為一般人所達到,孔子本人從來不敢以圣人自許:“若圣與仁,則吾豈敢?”(《論語·述而》)孟子則認為堯舜與一般人并無不同,他們是人不是神,人們通過學(xué)習(xí)、努力,是完全可以趕上他們的。很明顯,在張揚個性主體意識方面孟子已經(jīng)遠遠地超過了孔子。孟子進一步說:“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孟子·公孫丑下》)以“天將降大任于斯人”的歷史責(zé)任感,自覺承擔(dān)起社會由亂到治的歷史重任。這種氣魄,這種志向,是理想人格的必然要求,也是孟子張揚主體意識的充分體現(xiàn)。
因為有了這種氣魄與膽識,孟子提出了自己獨特的而且影響深遠的理想人格理論——“大丈夫”理論:“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
正是有了這一浩然之氣,孟子面對君王卿相,才能不卑不亢,保持自己人格的尊嚴與獨立。孟子雖然四處游說諸侯,以期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抱負,但他卻從不以犧牲自己的人格尊嚴、人格獨立為代價。他曾向弟子明確提出自己的游說原則,“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孟子·盡心下》)。以高貴自尊的人格為基礎(chǔ),孟子在君臣關(guān)系上的論述,超越了孔子一再強調(diào)的“君君,臣臣”,“君使臣,臣事君”(《論語·八佾》)的君臣主仆關(guān)系,把君臣放到了對等的地位,強調(diào)君臣在人格上的平等獨立。孟子如是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保ā睹献印るx婁下》)為此他提出“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同上)的主張。認為對君主不能阿諛奉承,要敢于犯顏直諫,這才是真正的君子。“君有大過則諫,反復(fù)之而不聽,則去”(《孟子·萬章下》)。對于那些以權(quán)勢、地位相脅迫的發(fā)問、召見,孟子更是不屑應(yīng)答,彰顯了個性的尊嚴。他曾明確提出對有損士人尊嚴的五種提問堅決不予答復(fù),即所謂“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勛勞而問,挾故而問”(《孟子·盡心上》)。一次,齊王欲見孟子,由于禮敬未周,孟子便托病不見,堅持非禮之召不往,表現(xiàn)了他傲岸的個性,也將其主體意識宣泄到了極致。
正是以這種高度的自尊與自信為基礎(chǔ),孟子在君民關(guān)系上不僅提出了震聾發(fā)聵的“民貴君輕”思想,把民本思想向前發(fā)展了一大步,開啟了反對君主專制思想的先河。而且還把國人在政治上的地位與發(fā)言權(quán),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認為,賢者參政的推薦選拔權(quán),不能只聽命于國君,也不能只聽命于權(quán)臣、大夫,一定要聽取國人的意見?!皣M賢,如不得已,將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與?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后察之;見賢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見不可焉,然后去之”。孟子主張選賢要聽取國人的意見,罷官和殺人也要聽取國人的意見,“國人皆曰可殺,然后察之;見可殺焉,然后殺之?!保ā睹献印ち夯萃跸隆罚┻@種以國人意愿為旨歸的思想,順應(yīng)了時代潮流,反映了人民權(quán)利意識的覺醒,盡管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不可能實現(xiàn),然而卻把春秋以來逐漸勃興的民本思想推向了高潮,彰顯了孟子的主體意識。
憑借著豪邁的大丈夫氣概,孟子在戰(zhàn)國時期錯綜復(fù)雜的政治旋渦里,傲然屹立,不媚于世。他提倡“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孟子·盡心上》)的處世態(tài)度。如天下有道,政治清明,仁政得以實現(xiàn),有德者應(yīng)積極入世,將內(nèi)圣之道轉(zhuǎn)為外王之治,依靠自己的官位來建功立業(yè),從而為天下人謀福利。天下無道,政治黑暗,德性主體難以轉(zhuǎn)化為政治主體,內(nèi)圣通往外王之路被堵塞,士大夫則應(yīng)不為“污世”所習(xí)染,不僅要獨善其身,且能以自己的美行懿德來影響世人,即“修身見于世”。這一思想實際上是對孔子“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論語·述而》)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充分體現(xiàn)了孟子強烈的獨立人格意識,在個性張揚的道路上較孔子又大大向前邁進了一步。(作者單位:曲阜師范大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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