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祭祀天地的權力在帝王那里,巫祝一類的祭司卻在漢以后沒有了地位,儒家利用帝王對天地的敬畏,將天意與民意聯結起來,天意自我民意,天聽自我民聽,并通過自然災異現象來警示帝王,中國第一個下罪己詔的帝王就是漢文帝劉恒,地震與災荒都被視同帝王沒有盡心盡責于民。權力的神圣性與權力的責任,通過對天地的信仰維系在一起。權力集團如果一點信仰與敬畏都沒有,可能就成為無所顧忌的恐怖集團。
天地之神被統(tǒng)治者祭祀,民間社會只能祭祀與生活有關的“小神”,讓小神去天上通大神,譬如小年祭灶神,就是讓灶王爺吃香的喝甜的,年夜升天見天上玉皇大帝時,就會替自己家美言降福。不僅要祭神,還要驅魔,燃放鞭炮源于古代的燃燒竹筒,用于驅逐惡魔厲鬼。貼門神也是為自己家尋找守護神,這些古時有特色文化或生活涵義的行為,現在卻逐漸淡化了原義,成為生活的藝術化,或僅僅是傳統(tǒng)文化的符號。民間公共祭祀或供奉的對象,后來有佛教諸神道教神仙,以及民間信仰中的土地神、龍王與地方性的各種神靈。
國祭天地,朝廷皇帝要上對天地敬畏,下對庶民恩澤;家祭祖先,上對先人感恩,下對后代教誨。這其中都體現某種神圣的責任,也體現某種權力意志,中國古代社會為什么是超穩(wěn)定的結構,在精神層面上是基于二元信仰,各負其責,各行使其權力意志,保持其精神的一致性與凝聚力。宗教的教堂是公共建筑,而中國人的教堂卻是家庭或宗族的祠堂。春節(jié)則是進行家族意識與道德禮教熏陶的重要時刻。無論是祭拜祖先還是禮拜長者,體現的都是人際關系,禮教關系,使個體在家族與社會關系中安身立命、承擔責任與義務,也分享榮耀。
春節(jié)的宗教精神在當代社會失卻了核心價值,天壇祭天與地壇祭地已成為北京的民間表演活動,主流社會不再敬畏天地,對天地也沒有神圣感了,民間社會里宗祠沒有了,只有一些對先人的紀念活動,它卻不再是禮教行為,而僅僅是一份基于傳統(tǒng)形式的紀念行為。
主流社會沒有對天地的信仰與敬畏,才有地方政府大拆大建不顧生態(tài)造成的嚴重污染;民間社會沒有內在的道德精神,也造成民間社會的灰質化,造假與欺騙泛濫。傳統(tǒng)中國人追求在天地間安身立命,“仰無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孟子),當代中國人如何通過春節(jié)找尋國家與民間社會的精神寄托與信仰,是我們民族文化復興的核心問題。
(作者系文化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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